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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說他好怕一日的午后。

「陽光撲刺刺的照著,曬的人一絲心緒也沒,什麼事也不能做!」

趙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,緩緩拉上了窗簾,陽光照在鮮橙的繡花簾上,仍是一片耀眼輝煌。

她回轉身來,立在窗旁微微笑著。「你們坐,我去煮咖啡。」

和李坐定後,李掏出手帕拭去頭上的汗:「外面可真熱阿!」趙在厚重的檜木餐桌旁煮咖啡。她背後的牆上掛了一幅梵谷的向日葵畫。

唐很喜歡這幅畫,說它充滿了強韌不屈的生命力與熱情的爭困。

趙俯身將剛磨好的咖啡粉,倒入咖啡壺裡,服順亮澤的長髮披垂下來,半掩了她白晰的臉龐。她立在那好像純然與人世無涉似的,好像再大的風雨也臨不到她的身旁。屋外的陽光滲在她粉黃的長裙,好像冷凍的光蘊讓時間幽然靜止。她立在光明潔淨的室內,叫人以為人世如是的貞定靜好。

我燃起煙,靜靜聽著進門時早已在室內流瀉著的巴哈賦格曲,先時的燥熱已在冷氣房裡漸漸消弭。

趙把咖啡端到我們桌前。李指著茶几旁的一盆雲杉讚嘆地說:

「這盆景美極了,不過它不太受得了炎熱的氣候!」

趙笑了,薄薄的唇綻開來牽引成優美的弧線,導引成兩個淺淺的酒窩,她雪白的貝齒,讓人心神晃漾。趙真生的美,有回戲謔地對她說,每回見了她,就忍不住要讚美上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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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喝了口咖啡說:

「妳看了『等待果陀』了吧?貝克特真是個異才!妳知道麼,這戲1953年在巴黎首映時,像一枚氫彈震撼了戲劇界,當演員演到把帽子、靴子脫了穿、穿了脫,老說要走了,又老站在原地,搞了四十多鐘後,觀眾也紛紛脫靴-準備對打。」

李再喝了口咖啡,亢奮地繼續說著:

「妳知道幕間休息發生了什麼事?擁護者與反對者竟在休息室爆發了一場拳鬥,一派嚷著要退票,另一派憤怒指責對方是『豬玀』,不配欣賞這齣戲。」

李熄了手上的煙,聲調緩了下來。

「但當此劇在美國一所專門監禁死囚的監獄上演時,台下十分安靜,沒人捉對廝殺,觀眾熱淚盈框。只有這些生命裡沒有陽光,沒有希望的死囚,每天重複著『生存』而不是『生命』的人,才能體會等待果陀的深沈悲哀-等不到又去不掉。」

 

趙前傾著肩膀,接著李的話說:

「我蠻喜歡這戲的,劇中那個叫花子愛斯特拉公說:『沒有事情發生,沒有人來,沒有人去,可怕!』真的好可怕。沙斯特說,在貝克特的戲劇中可找到純粹悲喜的情境,在不可思議的情境前,我們雖然恐懼卻仍然發笑,我們發笑,眼裡卻充滿淚水。他說的真好。」

我問趙說:「妳看過『兒子的大玩偶』吧?妳覺得如何?」

「我沒什麼感覺,我不能想像那種人及那種生活。相較之下,我比較喜歡楊德昌『海灘的一天』,覺得較親切些。」趙以她一貫清柔的語調說著。

我沒再說什麼,舉起咖啡杯,我又見到牆上梵谷的向日葵,右下方有朵似乎萎謝了,上方的仍奮力張開花瓣。我突然覺得室內的冷氣太強了。

離開趙家宅院,已是傍晚時分。出門時一道熱氣襲來,叫人覺得不適,但不久也就習慣了。

和李信步走在燈火輝煌的夜裡,在頂好市場見到一名中年男子頸上掛了個牌子,寫著『滿天星一大束,只賣二十元』他懷裡抱著幾十束滿天星,來回向路人兜售。我腦中浮現『兒子的大玩偶』裡坤樹穿著小丑裝,背著厚重的廣告牌,臉上塗滿油彩,在烈陽的街道中穿梭的鏡頭。

我買了一束滿天星拿在手上。

李說:「你真有雅致阿!」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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